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亚新体育官方网站: (逐日晨读)张爱玲散文朗读:《谈音乐》上 让孩子读一读
小墨:俗话说:“一年之计在于春,一日之计在早晨。”早晨的时间很名贵。早上是人一天精神最旺盛的时候,人经由一个晚上的休息后,大脑供氧富足,大脑这个时候的影象力是最好的!思维反映也够快,更助于牢固影象。
念书真是好习惯,一定要坚持下去。谈音乐(上)我不大喜欢音乐。不知为什么,颜色与气味经常使我快乐,而一切的音乐都是悲伤的。纵然是所谓“轻性音乐”,那跳跃也像是浮面上的,有点假。
譬如说颜色:夏天房里下着帘子,龙须草席上堆着一叠旧睡衣,摺得很齐整,翠蓝夏布衫,青绸裤,那翠蓝与青在一起有一种森森细细的美,并纷歧定使人发生什么遐想,只是在房间的薄暗里挖空了一块,悄没声地留出这块地方来给喜悦。我坐在一边,无心中看到了,也兴奋了好一会。另有一次,浴室里的灯新加了防空罩,青黑的灯光照在浴缸面盆上,一切都冷冷地,白里发青发黑,镀上一层新的润滑,而且变得简朴了,从门外望进去,完全像一张现代派的图画,有一种新的立体。
我以为是绝对不能够走进去的,然而真的走进去了。好像做到了不行能的事,兴奋而又畏惧,触了电似地微微发麻,马上就得出来。总之,颜色这样工具,只有没颜落色的时候是凄惨的;但凡让人注意到,总是可喜的,使这世界显得更真实。气味也是这样的。
别人不喜欢的有许多气味我都喜欢,雾的轻微的霉气,雨打湿的灰尘,葱,蒜,廉价的香水。像汽油,有人闻见了要头昏,我却特意要坐在汽车夫旁边,或是走到汽车后面,等它开动的时候“布布布”放气。
每年用汽油擦洗衣服,满房都是那清刚明亮的气息;我母亲从来不要我帮助,因为我居心地把手脚放慢了,尽着汽油大量蒸发。牛奶烧糊了,洋火烧黑了,那焦香我闻见了就以为饿。油漆的气味,因为簇崭新,所以是努力高昂的,好像在新屋子里过新年,清冷、洁净,兴旺。
火腿咸肉花生油搁得日子久,变了味,有一种“油哈”气,谁人我也喜欢,使油更油得厉害,烂熟,丰盈,如同古时候的“米烂陈仓”。香港接触的时候我们吃的菜都是椰子油烧的,有强烈的肥皂味,起初吃不惯要呕,厥后发现肥皂也有一种寒香。战争期间没有牙膏,用洗衣服的粗肥皂擦牙齿我也不介意。
气味总是暂时,偶然的;恒久嗅着,纵然可能,也受不了。所以气味到底是小趣味。而颜色,有了个颜色就有在那里了,使人放心。颜色和气味的愉快性也许和这有关系。
不像音乐,音乐永远是脱离了它自己到别处去的,到那里,似乎谁都不能确定,而且才到就已经由去了,随着又是寻寻觅觅,冷冷清清。我最怕的是凡哑林,水一般地流着,将人生牢牢掌握贴恋着的一切工具都流了去了。胡琴就好得多,虽然也苍凉,光临了总像是北方人的“话又说回来了”,远兜远转,依然回到人间。
凡哑林上拉出的永远是“绝调”,回肠九转,太显明地赚人眼泪,是乐器中的悲旦。我认为戏里只能有正旦贴旦小旦之分而不应当有“悲旦”,“风骚泼旦”,“言论老生”。(民国初年的文明戏里有专门揭晓政治性演说的“言论老生”。
)凡哑林与钢琴合奏,或是三四人的小乐队,以钢琴与凡哑林为主,我也讨厌,零零落落,历碌不安,很难打成一片,效果就像中国人互助的画,画一个尤物,由另一小我私家补上花卉,又一小我私家补上配景的亭台楼阁,往往没有情调可言。大规模的交响乐自然又差别,那是声势赫赫五四运动一般地冲了来,把每一小我私家的声音都变了它的声音,前后左右咆哮嘁嚓的都是自己的声音,人一开口就震惊于自己的声音的深宏远大;又像在初睡醒的时候听见人向你说话,不大知道是自己说的还是人家说的,感应模糊的恐怖。然而交响乐,因为编起来太庞大,作曲者必须经由艰辛的训练,以后往往就沦落于训练之中,不能自拔。
所以交响乐常有这个毛病:格律的成份过多。为什么隔一阵子就要来这么一套?——乐队突然紧张起来,笃志咬牙,进入决战最后阶段,一鼓作气,再鼓三鼓,立志要把全场听众扫数肃清铲除消灭。而观众只是默默反抗着,都是上等人,有高级的音乐修养,在无数的音乐会里坐过的;凭据以往的履历,他们知道这音乐是会完的。
我是中国人,喜欢喧哗喧华,中国的锣鼓是不问情由,劈头劈脑打下来的,再吵些我也能够忍受,可是交响乐的攻势是逐步来的,需要不少的时间把大喇叭小喇叭钢琴凡哑林一一摆设部署,四下里匿伏起来,此起彼应,这样有计划的阴谋我畏惧。我第一次和音乐接触,是八九岁时候,母亲和姑姑刚回中国来,姑姑天天训练钢琴,伸出很小的手,手腕上紧匝着绒线衫的窄袖子,大红绒线里绞着细银丝。琴上的玻璃瓶里经常有花开着。琴上弹出来的,尚有一个世界,可是并不是另一个世界,不外是墙上挂着一面大镜子,使这房间看上去更大一点,然而还是同样的斯文雅致的,装着热水汀的一个房间。
有时候我母亲也立在姑姑背后,手按在她肩上,“啦啦啦啦”吊嗓子。我母亲学唱,纯粹因为肺弱,医生告诉她唱歌于肺有益。无论什么调子,由她唱出来都有点像吟诗(她经常用拖长了的湖南腔背诵唐诗)。
而且她的发音一来就比钢琴低半个音阶,可是她总是歉仄地笑起来,有许多妩媚的解释。她的衣服是秋天的落叶的淡赭,肩上垂着淡赭的花球,永远有飘堕的姿势。
我总站在旁边听,其实我喜欢的并不是钢琴而是那种空气。我很是感动地说:“真羡慕呀!我要弹得这么好就好了!”于是大人们以为我是罕有的明白音乐的小孩,不能隐藏了我的天才,立刻送我去学琴。
母亲说:“既然是一生一世的事,第一要知道怎样敬服你的琴。”琴键一个个雪白,没洗过手不能碰。天天用一块鹦哥绿绒布亲自揩去上面的灰尘。
我被带到音乐会里,预先我母亲再三申饬:“绝对不行以作声说话,不要让人家骂中国人不守秩序。”果真我始终缄默沉静着,坐在位子上动也不动,也没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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